九命猫 十四
伍嘉成早上醒得早，身边谷嘉诚还睡得沉，一只手臂圈着他，伍嘉成伏着的胸口一起一伏，呼吸均匀沉重。
伍嘉成只眼珠敢动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四五圈，其实他不甚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，只觉得又快乐又心虚，还腰酸腿疼得要命，很想把这些都怪在谷嘉诚身上，当然他怪得也很对，可是谷嘉诚还病体沉重，他舍不得。
静悄悄地爬起来，他丝毫没有惊动谷嘉诚，真正像只猫一样悄没声儿，随便理一理头发，拿茶水沾了沾脸，昨晚上哭得厉害，脸上全是眼泪流出来的盐水印子，肩上还有谷嘉诚啃出来的牙印，他差点以为谷嘉诚要像啃猪脚瓜那样把自己啃掉。
他一边下楼一边挽着袖口，厨房借了他一只风炉熬药，今日这可是最后一副药了，他往里放了一点特别的东西，决心要熬得又好吃又好用，让谷嘉诚快些好起来。
厨娘手里包着包子，伍嘉成经过的时候瞟了一眼，馅子用的是鲜嫩的虾仁和韭菜鸡蛋，春天的韭菜嫩得很，又补，这包子是专做给住在此处的一家过路富商当早点的。他尖着鼻子往空中偷了点香味儿，心想，一会蒸出来得让他们匀点给谷嘉诚，昨晚谷嘉诚本来就病着，后来身上又出汗，不吃点好的补补，怎么能快点好呢？
他不很熟练地把风炉点起来，将一只药煲搁上去，慢慢悠悠地熬那一碗黑汤子，手里拿着支破蒲扇扇火，但心里也不知想些什么，一会儿就一手托腮神游天外，厨娘的大嗓门不时地叫醒他，就再认真地扇火。
“你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？”一只手搭在伍嘉成肩上。
伍嘉成扭头先看见那只手，雪白的玉石一样，抬抬头看是谷嘉诚，心里乱得跟十八个猫上蹿下跳一样：“老谷，你怎么下床了？还没吃药呢。”他眼睛噼啪乱眨，一张脸通红，和炉上的药罐子一起腾腾冒着热气。
谷嘉诚头发乱似鸟巢，身上一件洗得发灰的黑衣裳胡乱一披，模样比门口唱莲花落的那位兄台不差多少，所幸一张脸白净里发着红光，气色比前几日灰败的模样好得多了。
“我没事了，你昨晚上辛苦。”谷嘉诚这句话说出口就觉得不对，恨不能嚼碎了嚼烂了吞回去。
伍嘉成简直不知道手脚要怎么放才好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没、没有，老谷你比较辛苦。”
谷嘉诚不敢居功，连忙道：“不不，还是你辛苦。”
两人说到这里真正话说得山穷水尽，说什么也说不下去了。
伍嘉成手里扇子呼啦啦把火扇得窜天高，旁边厨娘走过去，忍不住出声说：“还扇！你那药该烧干了。”
伍嘉成啊了一声，手忙脚乱地去捉药煲盖子，甫一接触便烫得大叫起来，两只脚在地上乱蹦，谷嘉诚连忙捉住他手，把他微红的指尖放到嘴里含着，伍嘉成只觉得指尖微微触着谷嘉诚的舌头，谷嘉诚只吮了一下，就拿出来看，心痛地握着手：“红了。”撅着嘴左右地给他吹。
伍嘉成心里甜丝丝的，低下头一看，登时急了：“药真烧干了！”他一把甩开谷嘉诚，拿块软布垫着把药煲取下来，里面还剩下不到两口浓稠漆黑的药汁，这药里真有好东西，他有点舍不得扔，抬头希冀地看着谷嘉诚：“老谷，要不我拿勺子刮刮，你把这两口喝了吧。”
谷嘉诚虽然对他一向溺爱，说什么就是什么，但看看伍嘉成拿勺子刮得药罐子咯咯直响，刮出来的药汁结成漆黑一坨，也只能却了他这番美意。
“不必了，我病全好了，嘉成，不用吃药了。”
“不吃药哪行呢？”伍嘉成把小碗往他脸前举，一股子怪味冲进鼻子，提神醒脑，谷嘉诚给呛得直咳嗽。
“你看你病得！”伍嘉成急得一手端碗一手在他背后连连轻拍，“我还是再去请大夫来给你看看。”说去就去，他随便揩了揩手指，一阵红旋风似的冲了出去。
谷嘉诚便咳边叫他别去，可哪里叫得住，眼见他跑走，只好叹了口气，转头看看那只装了一坨药的小碗，拿起来在鼻子前闻了闻，不由自主地又大咳起来。
伍嘉成走在路上，手指头绞来缠去的，心里想刚才该给谷嘉诚先弄上早点，现在不晓得他是不是饿了肚子，又想到昨晚上谷嘉诚抱着自己，两个人乱在一起，又害羞又喜欢，脸上一忽笑一忽愁，这么神思恍惚地一路走过去，走过了药店多远才发觉，又转回来，才踏进那药店门槛。
“你来了！”那柜台后面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见着伍嘉成，笑眯眯地快步走出来，“怎么样，病人全好了吧？”凑在他耳畔悄悄问：“我那头发你给他煮进去了没有？”
伍嘉成点点头，也手遮着嘴：“早上煮了，可那副药我给煮坏了，你再给我一点嘛。”
那白净青年拍他一下，半是嗔怒：“你早晚把我剃秃了算完。”
“你秃了也好看。”伍嘉成一本正经地说。
“是么？”白净青年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镜子来，对着镜子左顾右盼，又不知打哪儿掏出把三寸长的小梳子，对着镜子细细地抿那一丝不乱的鬓发。
伍嘉成央告他：“你再给点儿，再给点儿。”
“一边去，等我梳完头发。”白净青年不耐烦地说。
“那多给点。”
“什么多给点，一根就够他用的，你也太急了，就我这方子，什么也不加今天也该好了，都是自己笨手笨脚。‘’那青年只管摆弄镜子，嘴里也不闲着。
伍嘉成见他磨磨唧唧不爽快，登时耍起野来：“任春深，老谷还病在床上呢，你给不给！不给我自己薅！”说着就要上手，一把抓住那青年又厚又黑的头发，手爪暗暗弹出爪尖来，要好好薅他一绺须子。
“你行啊！”那青年吃痛，把镜子和梳子都甩到一边，两手也抓了一把伍嘉成的黑发，“你敢薅，你薅一根试试，我把你毛都给你拔了，让你做个秃猫！”
店里小伙计连忙上来劝，两个人都咬牙切齿横眉怒目，势要把对方薅成光溜溜，哪里肯听。
“这不是小伍吗？”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，“怎么打起来了？”
两个人直着胳膊抓着对方头发，伍嘉成给抓得不好抬头，从胳膊底下偷眼看，登时大喜：“郭子凡！你怎么来了？”他刚一松手想抬头，便被对方揪得头皮发痛，连忙招呼帮手，“快来，帮我把这个妖怪薅了给你师兄治病！”
又一个少年声音噗嗤一笑，含着笑意的和煦声音道：“你们两个别闹了，老谷怎么病了？”
那白净青年听了这声音，也同伍嘉成一般，把头伸到胳膊下看去，店门口站着两个少年，一个着黑衫，身量略矮，形容潇洒，另一个身材高挑，肤色极白，一双眼桃花含笑，朱唇皓齿，看他看过来，微微一笑，一身萱草色长衫，衬得人光彩如玉，在门口一站当真芝兰玉树一样。
那白净青年看得呆了一呆，连忙把手松开：“别打了，我给你便是。”
伍嘉成一听便也松了手，好不得意地说：“早给不就没事了。”
这来的两人正是赵磊和郭子凡，他也不管自己头发乱七八糟，兴兴头头地迎上去，对着两人道：“你们怎么来了？”
赵磊微笑道：“近日京城附近城镇多有时气病发，父亲奏请皇上，京中需多备些治时疫药材以防万一才好，我是为御药房收些备用的药材来的。”他看伍嘉成往后看，便道：“只我和子凡来了，不过是小事，这些药材收来也未必用得上。老谷怎么了？”
伍嘉成乖乖答道：“他伤风，病得特别厉害，特别可怜。”
赵磊和郭子凡心道，若谷嘉诚当真病得厉害，你怎么还有余裕在这里和别人撕扯头发打架？
那白净青年早理好头发衣衫，笑吟吟地上前来对着赵磊：“在下便是这药铺的掌柜任春深，这位公子说要什么药材？”
郭子凡道：“我们要些丹皮、石膏一类治时疫的药材，你看看这单子上列的，只要好的，略次的我们也不收。”
任春深点点头，一眼也不看他，顺手提过单子来甩给伙计：“看看库里这几样药材还有多少。”又对着赵磊满脸是笑：“小店虽然简陋，但只要公子有用得着的地方，请千万莫要客气。”
赵磊也笑脸相迎：“哪里的话，这是麻烦任掌柜了。”
“哪里哪里，公子何必客气，叫我春深便好。”任春深拱着手，真是藏也藏不住的满身笑意。
郭子凡在一旁冷哼一声，低声道：“满脸笑嘻嘻，不是好东西。”
伍嘉成在一旁听了，便争辩：“他人又啰嗦又麻烦，不过倒真是个好东西。”把任春深气得满脸通红。
赵磊又一拱手：“这次的确想拜托任公子一件事。”
“但凭吩咐。”
“我父亲听一个药客说此地有一支千年人参精，一根参须便有起死回生之效，便命我寻找，虽然以讹传讹也是有的，不过还请任公子告知是否有人参精一事？。”
任春深怔了一怔，道：“这……”
赵磊笑道：“我也觉得只是夸大其词。”
郭子凡傲然道：“起死回生怕是不行，不过强身健体总该有些功用，不然这人参精那么大岁数岂不是白活了。”
任春深瞪了他一眼，对着赵磊一揖：“既然赵公子有令，在下自然要尽力。”
伍嘉成手里攥着刚从任春深头上揪下来的两根头发，满心满意要回去给谷嘉诚煮人参须子吃，其他人说的什么全不往心里去。
喵来啦，这次拉磊磊出来串个场，纯粹人参精单相思，磊磊没有感情线啦，觉得有不妥的话跟我说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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