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命猫 七
这日用早点时，郭子凡不住眼地透瞧他师兄和师兄的猫，夹点酱菜瞅一眼，喝口粥瞅一眼，被饭呛到还得瞅一眼。
“你看什么？”谷嘉诚不胜其烦，“拿我下饭啊？”
郭子凡连忙把粥碗捧起来，一边摇头一边拿两根筷子胡乱往嘴里拨，两只眼睛鬼鬼祟祟地从碗沿上看他。
伍嘉成倒是不在乎，专门挑着碟子里炸的金黄的椒盐小鲫鱼吃。本来赵府崇尚清淡养生，早上不食大荤，但谷嘉诚的师叔师弟最喜爱肥甘的食物，因此每日早上特地为这几位道长制作一些精致小点充肠。
谷嘉诚的“狮子”师叔夹了一筷子“精致小点”红烧肉道：“师叔晓得你年轻人，血气方刚！师叔也是过来人，这个这个，毕竟是在别人家里，有什么都收敛点，收敛点啊。”
“不是，我干什么了？”谷嘉诚一摔筷子，“我洗个猫你们一个两个把我当色魔一样！他啊，”他指着叼着鱼的伍嘉成，伍嘉成莫名其妙地看看他，“今年还不到一百岁，这么小，怎么下的去手！”
众人恍然大悟，原来是年纪太小下不了手，均发出“哦~”的一声。
“打扰各位用餐了。”门口一人出声招呼，正是那赵磊赵公子进门来，他一拱手道：“我是有个不情之请，不知各位可能帮忙？”
今日韩沐伯家实在热闹，他上午正读着书，几个人冲进来，凶神恶煞地说是房屋经纪，一个脸上白白，眼下有痣的把他书房翻了个遍，还拿着只罗盘东瞧西看，另个瘦瘦小小的就钻在他卧房里，一头乱发长得跟狮子似的老头在厨房瞎溜达，他赶得了东边赶不了西边，生生看着他们祸害了一番又扬长而去。
韩沐伯站在门口目送瘟神，邻居凑过来问：“这做什么？这房子你不租了？转租给我嘛！”
“谁说的，马上就春闱了，这些人大概是存心来捣乱的。不想让我取中第一。”韩沐伯道。
“第一这么好中？发梦。”邻居一哂。
“谁知道呢？”韩沐伯微微一笑，回房读书去了。
这时赵府里，谷嘉诚一行人围坐在桌旁。
“荷叶形状的青瓷笔洗？”
“对了。”
“黑陶碗，有一个缺口的。”
“对了。”
“石青色帐子？”
“对了。”
赵磊烦恼地将面前纸张一推，一手扶着额头道：“不用再对下去了，萱儿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，哪能知道什么黑陶饭碗。”
他头痛欲裂，两手抹了抹脸：“道长，能不能想法子让萱儿把这些都忘了，别成天提什么韩沐伯不伯的？”
“有办法！”郭子凡立刻说。
众人皆惊，他师父心想这小子又搞什么花样儿，谷嘉诚心想难道子凡练了摄魂大法，赵磊心喜果然这小道长有本事，伍嘉成心里琢磨晚上不知道吃鲫鱼还是鲤鱼，草鱼和黑鱼也不错。
“听说用棍子——”谷嘉诚听到这里觉得哪里不对，“冲着后脑勺狠狠地打一棍——”他师父冲着他后脑狠狠地凿了个爆栗：“我先给你吃顿棍子！”
“要不各位道长还是随在下去看看小妹，再做定夺，与妖无关，或者与魂灵之事有些关联？”
众人便又一窝蜂跟着赵磊到了萱小姐的金玉苑，刚进院门，只听得室内数名丫环大声尖叫救命！
赵磊闻声先头冲了进去，谷嘉诚一众随后跟着进了厅，门帘半撩着，隐约见到内室乱成一团，女子哭泣声音不绝于耳。
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细细地哭着道：“哥哥，父亲母亲都说我给赵家丢了脸，说我是个疯子，可除了嫁给韩郎我还能怎样？”一阵衣衫窸窣声，“求哥哥为萱儿说两句话罢。此事若不成，萱儿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郭子凡在外间咋舌，暗暗对谷嘉诚道：“这小姐听着娇滴滴的，厉害的很，家里不叫她嫁韩沐伯她就要死去呢。”
谷嘉诚抱着手臂老神在在：“子凡莫要乱说，女子名节重的很，重的很。”
赵磊从内室出来，眉毛眼睛都是官司，就这么一会儿，嘴上已经起了燎泡：“众位可看出什么来了？”
谷嘉诚连忙把腰里挂的罗盘一托：“赵公子，没有什么怪异，萱小姐口言她心，人并无大碍。”
赵磊听了一怔：“如此说来…..”他脸上神色变换几番，“多谢。”他一拱手，先行匆匆离去。
一只白毛狐狸犬在底下抓抓伍嘉成的脚背，伍嘉成见了喜眉笑眼，连忙伸手要抱，那狐狸却后退了几步，又往外走，边走边回头看，意思叫他跟上来。
伍嘉成自然是跟着过去，谷嘉诚也跟过去，一路曲曲折折走到赵府花园围墙处才停。
“俺知道，你们一定觉得这事怪的很，不瞒你们说，这起源不是什么神仙妖鬼，只是……”胡霜垂了垂头，又把大耳壳竖起来，“只是痴心儿女罢了。”
“果然如此！”谷嘉诚抚掌道，“我就说，罗盘上算出来是人事，我便猜想定是这小姐自己弄的鬼，只是这话不好对那赵磊讲。”
胡霜蔫蔫地把头低下去，尾巴也耷拉下来。
伍嘉成好奇：“可狐狸哥哥不是自己想娶萱小姐，她嫁给韩沐伯了你能捞着什么呀？”
胡霜在地上卧下来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：“俺喜欢萱儿，可萱儿喜欢的，是那个韩沐伯。”
“那你喜欢萱儿，把她抢过来就是了！”伍嘉成一把抓住谷嘉诚，骄傲地道，“你看我，谁也别想抢老谷，是我的！”他两手揽住谷嘉诚的腰说什么也不松手。
胡霜更是打蔫：“可若是谷嘉诚自己想跟那人走呢？萱儿说起韩沐伯来笑得多好看，可俺这么个乡下狐狸，她连俺是谁都不知道。”
“那你就让她知道啊！”伍嘉成把头钻在谷嘉诚胳膊底下让他摩挲自己头颈。
“知道了又如何？”胡霜简直要哭出来，“俺念书不行，去年秋闱落了选，本想着好好读书，今年秋闱定要中了，好配得上萱儿。不料前阵子萱儿去庆恩寺求签的时候遇见这韩沐伯，两人一见倾心，回来后萱儿得了相思病，俺不忍看她形销骨立，便假作狗，从这花园的狗洞钻出去，到小巷后边韩沐伯家传递消息。”
“后来这一出魂魄出窍，唉。”胡霜又立起来，“请两位勿要向外人说个中情由，俺只想叫萱儿快快活活的，这事并不会害着别人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伍嘉成还想说，狐狸已经迈开四蹄跑走了。
伍嘉成把手插在谷嘉诚胳膊和肋骨之间，出了一会儿神：“为什么萱小姐一定要嫁给韩沐伯呢？狐狸那么喜欢她？”
谷嘉诚拉着他手把他领到面前，正色道：“两个人互相喜欢才叫两情相悦，只有一个人喜欢便只是那一个人的事。”
伍嘉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又问：“那老谷喜欢我吗？”
谷嘉诚未及思索便脱口而出：“自然喜欢。”
“我也喜欢老谷，”猫妖眼睛亮晶晶地问，“我们是不是两情相悦？那我能娶你吗？”
谷嘉诚见他一脸赤诚，一时竟无话可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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