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暖12月的风

九命猫 三

醉仙楼。

“真人请看,这便是昨夜取了琢红姑娘头筹的周公子。”官兵一伸手,比着地上枯干的干尸,那干尸赤身裸体,只有薄薄的一层皮包在骨头上,双目突出,腹部凹陷,看着竟似两层皮,内脏都一应消失了。“昨夜琢红姑娘得了花魁状元,周公子一掷千金只求一夜,小人已经上下盘问过,这琢红姑娘自去年来了醉仙楼,声名大振,周公子也是风流人物,慕名前来拜访,两人早已郎情妾意……今早琢红姑娘的丫环阿翠一开门,便见到周公子这幅惨状,琢红姑娘无影无踪,若说凶手是人,决不能做出这等奇案来,只是若是妖,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一百个也派不上用场。”那官兵歇了歇气,“周公子是当今顺王府王妃的表弟的柳姨娘的外甥,事到如今,若是真人不出手,吴知州大人定然饶不了小的们,还望真人——”他拱手深揖下去,谷嘉诚连忙扶起:“妖怪伤人,我道中人岂能坐视不理,只是我能力微薄,只能尽我所能,不敢说一定能破得了案。”

伍嘉成在一旁掰着手指算老婆的表弟的姨娘的外甥是个什么关系,算了半天也算不出,干脆先去翻查干尸,他以前也见着过或跌落山崖的死尸,见着死人并不害怕。谷嘉诚也蹲下去,问道:“看出什么来了?”

伍嘉成好奇地指着那干尸的腹部,道:“他肚皮上破了个圆洞,真古怪。”

谷嘉诚将干尸细细查看一遍,已有了计较,转头问官兵:“请问这宁州城里可有阴暗、干燥、有食物的地方,例如存粮的地窖?”

“有是有,难道凶手在这种地方?”官兵疑惑地问,“难道这凶手竟不急着逃走,反而在城里藏起来?”

谷嘉诚并不回答,只说:“我也没太大把握,只是查这种地方的时候,若发现异样,千万要先来告诉我,勿要直接进去。”

官兵依言行事,查了两天,城里大大小小阴暗的地窖都查了个遍,毫无凶手踪迹。伍嘉成捺不住性子想自己去查,三番四次被谷嘉诚按住,每日闲得直挠墙根。

“谷嘉诚,”伍嘉成直呼其名,也说不上是粗鲁还是亲热来,“我要喝酒!”自那晚沾了酒,他便心心念念要再尝尝酒味。

“不行!”谷嘉诚拿着卷书看,余光都不分他一点。

“谷嘉诚,我只喝一点点。好不好嘛?”伍嘉成软语相告,凑过去跟他蹭蹭脸。

“你多大?”谷嘉诚板着脸让他蹭,听着软绵绵地撒娇,到底绷不住。

“我过了6月便百岁了!”伍嘉成很是骄傲。

谷嘉诚却差点惊掉下巴,妖怪修行快的也得五百年才化形,九命猫终究沾了先天的便宜,幼妖便能化形。

“一个猫仔,喝什么酒。”谷嘉诚轻飘的一句话气得伍嘉成扭头就走。

“你这老头子道士!”

这一去便去了半日,谷嘉诚觉出不对,这猫妖虽然老是和他不对付,却黏他得紧,就算嫌他无聊也总爱贴着他偎着他,像这样一去半日……莫不成真跑了?他便坐不住,正打算出门去寻,前日那官兵倒找上门来。

那官兵一脸焦急,见着谷嘉诚不由分说,拉了便走:“真人,这次可糟了,你师弟跑到酒窖里,叫妖怪给捉了!我估量着怕就是杀了周公子那妖怪!”

谷嘉诚听了这话,心下焦急,面不改色:“他是个有本事的,不必怕。”脚下生风,一路赶到官兵头里去,只怕去得迟了,猫被吃了半截。

官兵按谷嘉诚说的单查粮仓,本来没想查酒窖,不料伍嘉成今日来了,一本正经要查酒窖,挑了本城最大的陈酿酒窖先查,官兵们劝阻不得,只得任由他去,不料运气忒好,刚一下去就迎面撞见一个大白蜘蛛,后下来的官兵眼见伍嘉成与那蜘蛛斗将起来,他们不敢下去,连忙去把谷嘉诚这援兵请来。

谷嘉诚急匆匆下到酒窖,一眼就看见伍嘉成趴在个牛犊那么大的雪白蜘蛛背上,一个爪扣在蜘蛛腿关节处,显然是要先卸个腿子。

“且慢!”谷嘉诚见伍嘉成没事,心放了大半,出声相阻。

伍嘉成正打得兴高采烈,见谷嘉诚也来了甚是高兴:“老谷,帮我摁着点,我把它八个腿卸了。”

“你叫我老谷?”

“你叫我猫仔!”伍嘉成忙得热火朝天,百忙之中回话。

他手下那白蜘蛛出声哀求:“公子,你我无冤无仇,何苦如此紧紧相逼呢?”竟是个极温柔娇嫩的女子声音,若有醉仙楼的人在,必能听出来,这就是他们那位出尘脱俗的琢红姑娘。

伍嘉成一个人摁不住那蜘蛛,不好卸腿,只好跳下来,蹬蹬跑到谷嘉诚身边:“你与周公子又有什么冤仇,把他整个人都吃了?”

那白蜘蛛撮起两只前脚拜了拜:“我不杀伯仁,伯仁因我而死。公子可知,妾身是白虎蛛?”

谷嘉诚嗯了一声:“果然如此,早就听闻白虎蛛有……后杀夫的习俗。只是你这话错了,若是同族,便能同俗,人妖殊途,周公子死得太过冤枉。”

白蜘蛛又拜了拜:“妾身自知有错,只求道长念在我孩儿也是人,放我一条生路。”谷嘉诚这才见她身后还拖着个丝囊袋,碍手碍脚的,怪道被伍嘉成治得服服帖帖。

“你杀人取子,这孩子又是半人半妖,留在世上终究祸患。”谷嘉诚沉吟道。

白蜘蛛慌慌张张把囊袋拖过来,破开半截,里面竟是个极玉雪可爱的婴儿:“道长请看,这孩儿是人,并不是妖。”

谷嘉诚只看了一眼,便道:“你可敢将他全抱出来给人看?”

白蜘蛛默然,半响方道:“道长果然精明,这孩子下半是蛛身。”又凄然道:“我与周公子两情相悦,原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,便做了那事,吃个旁人抵了罢了,不料因着有孕,不吃孩儿生父,这孩儿便留不下。”

伍嘉成破开一坛子酒,躲在一边喝了个痛快,这时醉醺醺地在一旁搭话:“那事是什么事?”

谷嘉诚一巴掌把他推到一边去:“一个猫仔知道那么多干嘛。”又转向白蜘蛛:“念你一片情深,将这孩子付给同族,你便自行了断罢。”

白蜘蛛听了,挥动八爪,半立起来道:“臭道士!好言好语你不听,非往黄泉路上走!”她一爪切断腹部连着的丝囊,留恋地看了眼孩子,整个蜘蛛弹起来向着谷嘉诚扑过去!

这一下子谷嘉诚早有防备,一剑挥出,雪亮剑光将蜘蛛扑来的前路截断,那蜘蛛反应也快,一个翻身弹到地窖顶部,迅速往前爬了几步,反身一弹,从谷嘉诚背后扑过来,谷嘉诚回剑转身,一剑削掉蜘蛛一点爪尖。还好白蜘蛛缩得快,不然一条腿要削到关节。

白蜘蛛见他毫不留情,遂一咬牙,蹭蹭爬到墙上,将个喷丝的肚尖冲着道士,呲呲吐出一些如银如棉的丝来,谷嘉诚待要一剑斩断,不料那丝柔软无比,又有粘液,粘在剑上便牢牢黏住,白蜘蛛缩着肚囊猛地一提,谷嘉诚长剑差点脱手。

“臭道士,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!”白蜘蛛娇吒一声,一头将丝线又喷了谷嘉诚一头一脑,趁着谷嘉诚被丝线蒙了一头,在墙上一弹,气势汹汹地冲着他扑了过去,飞在空中,那蜘蛛嘴上獠牙分开,中间直直伸出一根婴儿手腕粗的口器,尖端锐利无比,若是人被戳中,口上蛛毒便会化掉人身上血肉,整个人成了蜘蛛的一包琼浆玉液。

白蜘蛛眼见就要吸着谷嘉诚,忽觉得嘴上一凉,再看口器已教人削去半截,正是伍嘉成伸出利爪,醉醺醺摇摇晃晃站到谷嘉诚旁边:“我还没吸到老谷的元气,你敢动他!”

谷嘉诚一边怒道:“别乱说!”一边奋力撕扯蛛丝,他见蜘蛛欲逃,自己又脱不开身,急道:“猫仔快拦住她!”伍嘉成两靥生霞,脚下摇摇晃晃地用力点点头:“好!”

谷嘉诚知道他是九命猫,天生有些神通,不怕蜘蛛,便专心撕扯身上粘的蛛丝,不料才转头就听得“噗通”一声,他扭头一看,伍嘉成跌在地上抱住他腿沉沉睡去,暗骂一句猫仔误事,眼见那白蜘蛛将妖孩用丝缠在身上,急急慌慌地冲了出去,引得窖口一众人大声惊呼。

谷嘉诚用力扯下蛛丝,匆匆奔出去,哪里还有白蜘蛛的影踪,只得调转回去将酒窖里的醉猫扛出来,向官兵谢了罪。还好这些官兵本来只怕连妖怪什么模样也见不着,如今见了真章,知了首尾,总算是有个交代,已是好得太多,哪敢怪责高人。

谷嘉诚回客栈将伍嘉成送在床上,捶了捶肩膀,见床上的猫妖脸颊红扑扑的,呼吸既沉且细,禁不住一只手合在他脸上摩挲几下,那猫觉着有人抚摸,本能地将脸凑过去,让他再摸两下。

谷嘉诚禁不住嘴角上翘,低声道:“这么亲人,真是个猫仔。”摸摸脸蛋,又替他松开头发,摸摸头毛,叹息一声,“可惜,你——”他心中千回百转,已是有了计较。


今天真是普天同庆啊!喜喜喜喜喜喜~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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