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暖12月的风

九命猫 十一

赵尚书府的事情已结,赵磊和郭子凡一个愿学医,一个愿学武,成了一对莫逆之交,连带着师叔也滞留在赵府。谷嘉诚因要送伍嘉成回家,便先行告辞离去。

谷嘉诚行李不过几件换洗衣物,赵府给制的新衣只取了一条细布裤子。伍嘉成来时只带了一个道士,走时东攒西攒,竟也拿了块花布打了个小小包袱,谷嘉诚见了奇怪,怕他不懂事乱拿东西,叫他展开包袱给自己看,原来是一大叠烤黄鱼干,心想,大约是见自己置了干粮,这猫也跟着学。

一人一猫行了数日,伍嘉成故意拖拖拉拉不好走,谷嘉诚早就知他一定不肯老老实实回家去,却由着他领着自己乱走一气,一天也不定能赶个十里八里路。

这日,伍嘉成假说谷嘉诚走错了路,一忽领到东边扑蝶,一忽领到西边攀花折草的,谷嘉诚只是纵他,看看天上乌云渐渐聚起,谷嘉诚道:“怕是要下雨。”也怪了,话音未落,天上雷声隆隆,眨眼豆大的雨珠子就撒了下来。

这雨下来得猛,一人一猫在雨里都淋成了落汤鸡,谷嘉诚努力在瓢泼大雨里睁大眼睛寻个避雨处,只是雨线密直,哪里看得清,只听得伍嘉成惊喜地叫一声:“这儿有个山洞!”原来左前方的小山崖里面凹进一些,被藤子遮着,亏伍嘉成眼尖发现了。

两人连忙奔过去,到了近前才发现山洞十分促狭,一个成年男子箕踞而坐还算宽敞,两人就有些坐不开,谷嘉诚见地方窄小,把伍嘉成往里送送,自己坐在洞口淋雨。

“老谷,你进来啦。”伍嘉成见他据坐在洞口,背脊衣衫已经湿透,贴在肩胛上,心中十分不忍。

“不必管我。”谷嘉诚不回头,眨眨眼将睫毛上的水珠眨掉。

伍嘉成啧了一声便没有动静。

谷嘉诚望着眼前茫茫大雨,油然而生一种苍凉之感,他知,猫终究是要送到家去的,自己这样拖着时间只是晚些分开罢了。他被雨淋着,大雨珠子噼噼啪啪打在头上,一时清醒一时糊涂,又想,自己就这么带着猫闯荡,不也很好,伍嘉成这样喜欢他,是伍嘉成自己不肯回家,又不是他不肯送。

正胡思乱想着,他忽觉得腰际有东西扯动,低头一看,一只小小黑猫仔拿爪子拉他腰带,毛茸茸的头沾着些水珠,一片毛塌一片毛竖,又可怜又可爱,身子瘦瘦小小,后边九个黑尾巴微微耷拉着,几乎赶上身子那么大了。

这黑猫仔正是伍嘉成,仰着小脸口吐人言:“老谷,你进来呀,我又不占地方。”

谷嘉诚忍俊不禁,矮身钻进洞里,把那小黑猫揣在怀里,一个小黑毛团,软软柔柔的,果然不占地方。

谷嘉诚怀里揣着猫,隔着藤子看外面茫茫雨景,伍嘉成让他从自己的小花布包袱里掏出个鱼干来,伏在他怀里就着雨景慢慢啃。吃着吃着,伍嘉成抬起头来,抖抖两只猫耳朵道:“有人来了。”谷嘉诚闻言往外看,果然有个穿青布衫的年轻人拿个竹箩扣在头上,在雨里奔过来。

“看着像是个采药的。”谷嘉诚道。

说话间,另一边又奔过来一个年轻女子,那女子衣衫被雨淋得紧贴在身上,直直奔向那青布衫男子去了,大雨倾盆,又离得远,只看那两人打了个商量,那女子往东边一指,那男子便将竹箩给那女子顶着,两人往东边去了。

“原来他们两个认识。”伍嘉成嘴里叼着鱼干,趣味盎然地看。

“肯定不认识。”谷嘉诚笃定。

“你怎么知道?”伍嘉成不服气。

谷嘉诚低头看看扒着他衣襟,钻出一个脑袋来的黑猫:“这情形我见得多了,那个女子一定邀那男子到她家去避雨,那男子色迷心窍,一定跟她同去,去了又没别的什么人,避着避着——”他一下想到这不是与他天南海北胡侃的师弟,便住了嘴。

伍嘉成听得起劲,一个爪子扒拉扒拉他:“避着避着怎么样嘛?”

谷嘉诚哼哼唧唧想敷衍过去,伍嘉成很不欢喜地道:“避着避着不就是吸上元气了吗?”

“哈!”谷嘉诚心想他进步神速,竟然明白过来这档子事了。

“老谷什么都好,就是老拿我当小孩子。”伍嘉成埋怨他,“原来我傻乎乎的把亲人当吸元气,你也不跟我说,讨厌得很呐。”他拿毛爪子在谷嘉诚手上拍了两下,连爪尖都没伸出来。

谷嘉诚被软软地拍上两下,很是受用,“嗯”了一声,还是什么都不说,心想,告诉你我才傻,有便宜不占王八蛋。

“一会儿我们得跟上去。”谷嘉诚又道,“这女子九成九是个妖怪,大雨天里,在这荒郊野外,穿着丝绸衣裳的单身女子,哼!”

“老谷,你没有遇到过大雨天里在荒郊野外穿着丝绸衣服的单身女子吗?”伍嘉成问,“我听你好像很羡慕似的。”

谷嘉诚不置可否:“雨停了,咱们走。”他倒不是遇不见,并且遇见的很多,只是遇见他以后一个时辰以内这些漂亮姑娘就变成了蜘蛛、花蛇、熊瞎子、黄大仙等丰富的品种。

伍嘉成在谷嘉诚旧旧的布衫里呆得很舒适,说什么也不肯变回人形,就让谷嘉诚揣着他,又扛着他的鱼干小花包袱走。

靠着谷嘉诚的罗盘,没走上一里路,两人就望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宅,这同之前见过的胡霜的宅子又不同了,以伍嘉成的猫眼看去,整座宅邸隐隐浮现着黑气,他低声道:“这个妖怪很不好。”

谷嘉诚虽然看不出妖气漫天,直觉也觉着这宅子很不对劲。

“我们要进去吗?”伍嘉成问,他除了自家人,和别的妖怪交道打得挺少,和不好的妖怪见得更少。

谷嘉诚点点头,让伍嘉成下了地:“先礼后兵!”他一手按住腰间青锋,一边上前去,拉起那红铜铸的门环敲了敲。

伴着一声千娇百媚的“来啦”,一个很有狐媚子像的年轻女子开了半扇门,娇笑着望向门外来人,见谷嘉诚作道士打扮,笑着的脸顿时一僵,待要关门,又将门半掩着,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:“道长好,请问道长有何指教?”

旁边伍嘉成已经变成红衫少年的形象,瞪着眼睛下死劲盯了两眼那姑娘,暗暗地在谷嘉诚边上手舞足蹈,引得谷嘉诚怪异地看他一眼:“你干嘛?”

伍嘉成伏在他耳边道:“那是个蝴蝶,我有点想捉起来玩。”

谷嘉诚咳嗽一声,看看那蝶妖,穿的花里胡哨,实在很像狐妖,一身行动做派狐里狐气的。

“这位姑娘,刚才可有个采药的后生进了宅子?我同他是认识的,远远看他往这边来了,预备着同他一起回城去,也好做个伴。”

那蝶妖两只狭长的眼睛左右一转,满脸堆笑:“没有呢,想必道长是看错了。”声音甜得跟蜜似的。

谷嘉诚也微微一笑:“果然没有?”

蝶妖小指上缠着丝帕,娇娇柔柔地一摊手:“果然没有呢。”

“当真没有?”

“当真——”那蝶妖说道一半禁了声,只因谷嘉诚七尺青锋架在了脖子上。

她惊得花枝乱颤,旁边伍嘉成唯恐大蝴蝶飞跑了,摩拳擦掌,眼光灼灼地盯着。

“道长,我当真不晓得,且容我去禀报我们夫人一声。”那蝶妖颤声道。

谷嘉诚倒转剑柄拱一拱手:“有劳姑娘。”那蝶妖姑娘便风吹花似的摇摇摆摆小步跑了进去。

“老谷,她跑了。”伍嘉成不无遗憾地道。

“跑不了,”谷嘉诚抱着剑,“别的不说,你这蝴蝶一定能扑上。”他心说,这伙子妖怪一定是有内情的了。


猫仔来扑蝶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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